巧琴
1997年7月的一天,我来到延川县城对面山上的南塬村,对于爱好摄影的人,既不想太疲劳,又想拍出黄土高原的大山沟壑,那就上南塬村,听说当年电影《人生》的一组环绕黄土高原的镜头就是取材于这里。可是我对拍风景力不从心,设备和经验都欠缺,只打算拍点人物,家什道具,牲口什么的,为绘画创作补充素材。
盲目地在村中转悠,不知不觉来到一个弯子,陕北人叫圪崂,凹在山涧。圪崂间有说话声音,走上前一瞧,黄土崖下嵌着一户人家,门口有三个娃娃在捣鼓什么?也不知做甚,先拍它一张,途中听当地伙伴说,这里娃娃大凡在暑假都要到深沟里挖草药。有一种叫羊脑梢的草药,城里人叫五加皮。县里药店收晒干的是七、八元一斤,这三个娃娃挖一天草药压扁、晒干可得4两多,也就是三块多钱,这些娃就在干这个营生。照片洗出后,最使我揪心的是那位站立着正在压草药的短头发的小女孩,似乎还没到上学年龄。然而第二年故地重游时,这家人却不知去向,听村里人说是搬到城里去了,但具体住址不详。没办法,将三张照片(我都是按人头数送照片)连同三枝自动铅笔从门缝塞了进去。
2001年8月的一天,我在去上南塬村的山腰处,终于见到了四年前在窑门前捻草药的三兄妹。同时还见到了他们在西安读医专的姐姐。四个娃娃都很可爱、懂事。虽然是暑假,却没有外出玩耍,都在温习功课。我抓住时机给他们拍了合影。他们记得曾经有个过路人从门缝塞进三张照片和自动笔的事,当明白是我时,都有些惊讶。只可惜,非常遗憾的是最小的女娃,也是我要计划入编《陕北女娃》书中的叫巧琴的娃娃,下半年开学该上四年级却主动辍学了,她自己说是两个原因,一是家中经济困难,供不起学费;二是自己也不想念书了。她陪我回南塬村,我一路上劝她继续读书,甚至说到学费有困难我可以找朋友帮忙,一学期也不就三百来块钱吗?她仍旧没有表态。可她在“问卷”中又说“长大想当教师”,显然有些自相矛盾。娃娃们都知道在西安上医专的大姐一年要六千多元学费,四年就是三万多,这对他们这个从黄土中刨食的家庭来讲真是个天文教学。他们父亲无奈只好外出揽工,母亲也在县城打短工,这不,中午也不回家,锅台上放着几个干馍馍,也许这就是娃娃们的午餐吧?
以后每次上南塬村,我总要从巧琴家经过,有次甚至带来我的朋友的信函:只要愿意读书,立即汇钱来。但,终究没有打动这个娃娃的心。看着娃整日在家担水、做饭,也确实感到这个家庭越来越需要这个劳力了。可想而知,父亲在外地揽工,母亲在城里做零活,几个姐姐、哥哥都在学校读书,家中无人怎么行呢?每一次路过这里,巧琴都很懂事地招呼我进屋喝水,有时还送几个苹果让我在路途上解渴。有一次傍晚返回城里,匆匆下山途中见到巧琴担着半桶水从坡底踉跄地慢慢向山上走来。我真不敢想象,每次我上山都是气喘吁吁、满头大汗、双腿发软,何况这半大女娃。此时因为天已渐暗,无法拍照。我一直惦记着此事,可逢到白天上山时,又不忍心让半大的女娃为了一个担水的镜头让她“示范”一次……
巧琴是认真的,也是无私的,她为了姐姐,哥哥的学业,为了减轻家庭的负担,牺牲了自己。我想做为巧琴的姐姐和哥哥,他们心中一定明白,在他们读了书,有所成就的时候,一定会来照顾这个可爱善良的妹妹的,善良的人都会有好报。